论坛广播台
广播台右侧结束

主题: [推荐]修河人(作者:青成)

  • 老家大柳树
楼主回复
  • 阅读:2973
  • 回复:2
  • 发表于:2012/3/13 7:52:31
  • 来自:河北
  1. 楼主
  2. 倒序看帖
  3. 只看该作者
马上注册,结交更多好友,享用更多功能,让你轻松玩转阜城社区。

立即注册。已有帐号? 登录或使用QQ登录微信登录新浪微博登录

    浩浩荡荡的修河队伍开进村子,应该是在一九七九年。那时我九岁,正上小学三年级。
    下午放学回家,沿路看到各家大门上都用白粉笔写了字,用当时的话叫做“号”房子。我家没有院墙,“铁匠”两个字是写在堂屋门上的。也就是说,将要有来自铁匠公社的修河人住在我们家。记得当时驻我们村的还有另外一拨队伍,是大白公社的。由于父亲和姐姐都在外地,家中只有母亲和我,母亲就同意让修河人住在闲置的西卧房。而别家也有让住卧房的,也有让住柴棚的,全依东家性情而论。
    由此,每天晚上,本来冷清的家中便陡然热闹起来。而我们并不嫌乱,反而因此倍增了安全感。
    我家西屋的一铺火炕上,住了四、五个人。除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,其余几个都是年轻人,还有一个十七、八的半大小子,大伙都叫他“小展儿”。每天晚上,修河人都把煤油灯的灯芯剔到最长,让亮度达到极致,以至于明亮的火焰上冒着浓黑的烟屡。即使这样,他们也还在抱怨不如电灯亮——我们早就知道铁匠公社是有名的富裕,听修河人说,他们不但家家有电灯,生产队还买了一台电视机呢。到那时为止,电视机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去济南时见过,估计村里好多人不但从未见过,也许还闻所未闻吧。
    场面宏大的修河工程很快就展开了,从村头西望,一里地开外的河堤上满是色彩斑斓的旗帜。说是修河,其实这只是一条人工河,我们叫做大渠。修河人都是农民,政府几乎每年都要组织各村劳力集中力量疏浚河渠,以便实施农田灌溉。村西的这条水渠早就存在,由于多年失修已被淤塞得很浅,这次就是在旧渠道的基础上挖深加宽。
    修河人在村中设有统一的大灶,每天下工后打饭回来吃。有一天下午放学早,我进门见母亲正在做饭。一问才知道,原来是修河的老人病了,母亲见他这般年纪没人照顾,就做了点热汤面给他。幸好老人只是偶感风寒,第二天也就没事了。然而就这么一件小事,修河人却记在了心上。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,就见院里堆了一大摞白菜——原来生病老人心存感激,把这事情给队伍上汇报了。结果,人家为了感谢好心东家,特意送来了白菜和白面。由此,我们也就更加熟识和融洽。
    修河人的到来,使小村洋溢着热闹气息。孩子们更是兴奋,只要有时间,就去挤在一边看他们吃饭,听他们聊天。
    本来乡下的晚上大都是静悄悄的,很是寂寞萧索。然而修河人却给小村的夜晚带来了欢声笑语,使得一向害怕黑夜的我,也敢在晚饭后串门玩耍。尤其是驻村的修河队伍竞相展示各自的力量,比如修河进度,伙食标准,还有就是工余娱乐,这也给村里带来了实惠。前两件事和我们无关,而这娱乐其实就是露天电影,让村里人实实在在地“沾了光”。记得大白公社曾放映过一场电影,令我至今难忘。而这电影的名字,是本村一个咬字不清的大舌头孩子提前告诉我的,他说晚上要上映“大逼山”。这电影名子被我着实在村中宣传了一阵子。等到放映时才知道,原来是《风雪大别山》,闹了好大的笑话。
    当年的岁月,电视这个词基本还没有听说过,除了少之又少的电影,晚上实在是寂寞。于是讲故事也可说是最有吸引力的娱乐活动之一。我很有幸,因为在我家住的那位老人就是个故事大王。
    很多个晚上,修河人吃过饭,就来到我和母亲住的东屋里抽烟闲聊。那位老人则每每讲些离奇古怪的故事,而且大多是他的“亲历”。比如他们村的一户人家,房子是百年老屋,晚上经常有些古怪动静。家里人虽然害怕,渐渐习以为常。后来不知为什么,那家人死的死、走的走,房子渐渐被废弃。因为都知道那里有古怪,没人愿意搬去住,所以村里就决定把房子拆掉。就在拆的前一天,老人带人先去察看。一进门,就听见老屋环抱粗的木梁里咕咚咕咚地有响动,心下很是差异。结果,晚上突发雷雨,一道闪电击中了老屋。第二天,人们发现房子已经垮塌,而那根木梁早已被雷劈成两半,里面竟是个空空的洞。记得讲到这里,老人没有继续往下说,而是问旁边的小展儿,意思是他也看到了,小展儿点头认可。那梁里面究竟有什么,老人没说——这还用说么?自然不是狐仙就是神怪。老人还讲过很多,基本是每晚都讲,这只是我印象极深的一个。而这些奇事,着实令我惊叹不已,恨不能亲身遇到。既然遇不到,当然就对老人家羡慕乃至钦佩至极。
    到后来,不但住在我家的修河人,就连住在邻家的也过来一起闲聊。于是每到晚上,本来宽敞的东屋就会变得拥挤起来,椅子、凳子还有炕沿上都坐满了人,旁边还有倚墙而立的,我则坐在火炕的最里面。相比之前我和母亲两人的冷清,快乐和安全的氛围陡然而增。
    那时,作为孩子的我和伙伴们,对参与“社会事务”有着极大的热情。我们经常在放学后赶去工地,一边看人们挖土,一边捡拾树楂。
    有一次,我和伙伴小库逃课去工地——那时候我上学极其认真,印象里几乎从未逃过课,由此可见修河这件事对我吸引力之大。工地上热闹非凡,河道已经挖了很深,加上两岸河堤的堆土,至少已经有六、七米了。只见人们把河底挖出的泥土装在独轮推车里,然后两人一拉一推相配合,把土沿陡坡拉上高高的河岸卸掉,再放空车回来装土。我和小库看得心痒,就径直找到住在他家的修河人,非要帮他们运土不可。被我们纠缠不过,人家只得同意。可是由于我们太小,推车不现实,就两个人在前面拉攀绳,由于实心实意“真卖”力气,我和小库两人基本能顶一个大人,于是不断得到修河人的夸奖,我们自然也就越干越起劲。就这样边干边歇,从他家修河人的工地到我家修河人的工地,整整“帮工”一个上午,当时那个兴奋劲儿,觉着过瘾极了!
    然而,学校还是要去的。午后到学校,本打算悄悄溜到座位上,没成想本来坐在讲桌前打盹的老师,忽然圆睁了眼睛吼道:你们还来上学做什么,赶紧修河去吧!
    记忆里,那些修河人在我家住了很长时间,但现在想来,最多也就个把月。天气越来越冷,铁匠公社的修河人终于要回去了。记得他们早早便收拾东西,到临近中午的时候,匆匆吃过饭,就把行李放在运土的独轮车上,便行告别。我依依不舍,跟了出去,见村边的路上已经汇集了很多修河人,他们都用推车推着行李,浩浩荡荡地,向远方而去。我很是惆怅,因为家中从此不会再有那样的热闹景象。
    然而,没过两天,我家西耳屋的木门被标上了“大白”两个字,原来是又要有大白公社的人来我家住,心中又高兴起来。
    来自大白公社的修河人是两个小伙子,他们自觉住在柴棚里,但每天晚上仍旧到我们的房间里来闲聊。然而两人并不健谈,并且人少,这里也就再也没有恢复往日的热闹。虽如此,他们也颇有意思。其中一个小伙子很憨厚,而另一个虽则机灵,却有点油头滑脑。有一天,机灵小伙儿不在,憨厚小伙子就给我们揭了他的老底:原来机灵小伙儿人很活泛,爱做小买卖——这在当时其实是被很多人瞧不起的,但他也确实有手脚不稳的毛病。有一次,小伙儿偷割生产队的紫穗槐,编成鸡笼卖钱,事发后被扣了个“投机倒把”的罪名,脖子上被挂个鸡笼去集市上游街示众。没想到,看押人员一个没注意,竟让他插空儿把鸡笼卖了——这成了一个在当地经久流传的笑话!于是我们在觉得可笑之余,也就对那小伙儿颇有了些戒心。
    那小伙儿果然机灵,在打饭时常会多领些干粮来——这在那时好像算不了什么,也很普遍,能额外贴补些伙食,房东自然高兴。有些修河人还把吃不了的窝头之类到处乱丢,结果让家禽家畜们着实饱了口福,我家的小黄狗就在此列。记得有一次,小伙儿把带回的一个窝头丢给小黄狗,那狗儿叼起来却并不吃,只是蹲坐在那里看着我们,期冀再给些更好吃的!母亲不由感叹,这小狗儿的嘴也变得叼了。
    憨厚小伙子有一个稀罕物件,让我很是羡慕,那是一条身体部件可以活动的铁皮小金鱼,被他拴在钥匙串上。见我喜欢,小伙子很大方地送给了我。那年月,这样精致的玩意儿着实罕见,我怕丢了舍不得带,一直珍藏着,直到亮闪闪的鳞片发黄生锈。
    一场寒流来袭,霜冻降临大地,大白的修河人也要走了。
    开拔那天,恰好母亲也想找出过冬的线织围巾。没想到竟怎么也找不到,于是就翻箱倒柜地找,还说了些埋怨自己忘事的话。两个修河人即将离开,而我们却找不到东西,这让他们很尴尬。终于,在飒飒寒风里,两人穿着单薄的秋装,形单影只地上路了——大白公社住在我们村子里的并不太多,而他们又耽搁了出发的时间。
    说也巧,修河人走后,母亲很快找到了那条围巾,这着实让我们心中不安。几经要求,母亲终于同意了我写信的请求。信是由我写给他们两人的,大意是问候并想念,“顺便”说了一下家里的那条围巾找到了。随后,就按照他们留下的地址寄了出去。于是,我和母亲觉得安心了许多。
    过了好久,等到我们快要忘记了写信这件事的时候,回信终于到来了。信只有一封,里面是两人各写的一张信纸,内容也是些感谢惦记和问候的话。
    在我把他们的字评头论足了一番后,母亲发现那两张纸都有很深的折痕,其中一张,就是憨厚小伙子写的回信,折痕处隐隐还能看出些磨痕和土渍。母亲说,农村人写封信不容易,兴许在衣兜了揣了很久吧。
    现在想来,我们写那封信似乎也并不很妥,有把误会“越描越黑”的可能。但那时候我不可能想这么多,之所以极力要母亲同意写信,纯粹是出于作为孩子的一片坦诚和单纯。

关注同城热点 获取最新资讯 点击查看更多本地热点话题
  
  • 老家大柳树
楼主回复
  • 发表于:2012/3/13 8:04:08
  • 来自:河北
  1. 板凳
  2. 倒序看帖
  3. 只看该作者
















(0)
(0)
  
帖子已过去太久远了,不再提供回复功能,请勿尝试回复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