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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年的煎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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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每逢过年,就会想起小时候在老家过年吃的煎饼。现在市场经济发展了,无论在城市还是较发达的乡镇,都能见到源自全国各地的多种风味小吃,煎饼并不少见,山东的煎饼卷大葱和天津的煎饼果子尤其出名。我在山东多年,更知道山东的煎饼花样繁多,以原料分有纯小米的,纯玉米的,全小麦的,还有小米加豆子的,小米、豆子、玉米三合面的,荞麦面的,地瓜面的等等。以口味分,有普通煎饼、酸煎饼、糖酥煎饼、蔬菜煎饼、栗子煎饼、花生煎饼等等。山东的煎饼和天津的煎饼尽管很有特色,但和我记忆中的家乡煎饼完全不是一种食品,无论其形状、口味、制作器具和摊制工艺都完全不同。其实在老家也有与山东煎饼、天津煎饼类似的食品,不过老家人不叫它煎饼,而叫烙子饼,平时在集上常有卖的,和过年没有特殊联系。然而我说的煎饼,平时集上没有卖的,唯有过年时家家户户自己制作,而且是过年期间的主要食品,不过年几乎就见不到,所以我称它为过年的煎饼。
    老家过年吃煎饼的习俗起源于何时,无从考证,但作为一种习俗消失的时间却很确定,那就是上世纪的1958年。原因是58年大炼钢铁,把家家户户的生铁制品都搜去炼了钢,做饭的铁锅等炊具无一幸免。摊煎饼用的煎饼锅子也是生铁的,当然都成了炼钢的原料。后来吃大锅饭的食堂解散了,做饭的铁锅又见诸市场,各家重新置办齐全。但煎饼锅子没再见卖的,从此基本绝迹,过年吃煎饼的习惯也就随之消失了。后来我离开了老家,不知现在老家人过年是否还有摊煎饼的,如果仍旧没有,那么60后的人对老家的过年煎饼就很陌生了。
    过去老家有个风俗,过年时正月十五之前不蒸干粮,所以年前要备下足够半个多月吃的。我小的时候,小麦的产量很低,白面馍馍对一般家庭来说是难得常吃的高档食品,即便过年,除了三十、初一只有待客才舍得吃。而过年时又都想换换花样,不愿再吃日常的棒子面饼子和窝窝,于是经济实惠的煎饼成了最合适的过年食品,因为那时加工煎饼用的小米和玉米价格相差不多,可是煎饼因制作麻烦平时很少吃,过年时吃起来比较新鲜,这也许就是过年吃煎饼成为习俗的原因。那时家家都不缺小米,煎饼可以敞开吃,从年前摊好了就开始吃,一直吃到正月十五以后,甚至吃到二月二。摊了煎饼以后,不仅留足了自己吃的,还做为礼品送给亲戚邻居一些,而亲戚邻居也往往以煎饼回赠,这样就能吃到不同人家制作的各有特色的煎饼。因为做煎饼的手艺有高低,谁家的煎饼做得好,谁家做的差一些,往往成为亲友们谈论的话题,这就更增加了吃煎饼的情趣。
    制作煎饼比日常干粮复杂得多,从原料制备到加工成品有一套特定的工艺,烙制也需专用的锅具——煎饼锅子。原料一般用小米(也有的用糜子米),面要加工得很细,用石磨磨制达不到要求,必须先把小米加水湿润,然后上碾子滚轧,用细萝萝出很细的面。煎饼锅子是铸铁的,呈圆形,直径约30多公分,由下面的主体和上面的盖两部分组成,主体有三只脚,底部中央为向上鼓起的球面,周边是略高的沿,上盖和下体的周边恰好能对严而和球面之间形成直径20多公分有一定高度的空腔。加热时烧的柴火,一般用黄草(谷草),因为黄草燃烧时不大冒烟,可避免煎饼熏上烟溜味。
    原料和器具备好了,就可开始加工,习惯叫摊煎饼。第一道工序是和面,一般在晚上开始,在大缸盆里加上小米面,先用开水烫并搅拌匀,晾到适当温度加上酵子再搅拌,然后盖上被子放在热炕头上发酵。发酵一般需要一个晚上,正好第二天早上可开始摊。这时要先把煎饼锅子烧热,再在凸面上涂一薄层食用油,把适量稀糊状发酵好的小米面浇在凸起的球面中心,只听嘶啦一声,稀糊向下流淌,自动形成煎饼模样,抓紧盖上锅盖,声音变为越来越轻的嗡嗡声,凭经验,根据声音变化,就能判断是否达到成熟,在恰当的时候掀开锅盖,一个香喷喷的煎饼就出现在眼前。出锅前的煎饼呈圆形,中间薄(约半公分),边上厚(约一公分多),上面呈淡黄色,布满了小气孔,底面呈深黄色,微焦而不糊。出锅时将煎饼对折,变成半园形,铲出来放平晾凉,一个煎饼就摊好了。如此反复,大约用半天到一天的时间可把需要的数量摊够,然后用毛罐或缸储存起来,就可等着享受了。
    摊煎饼是个累活,为了提高效率,一般一个人看两三台煎饼锅子,一点马虎不得。而且每一道工序都得恰到好处,不然摊不出好的煎饼。例如烫面,烫老了煎饼发粘不好吃,烫嫩了发散易掉渣。又如发酵,发过了有酸味,发不够不蓬松。面糊的稀稠度和每次加糊的量也必须掌握好,否则煎饼的厚薄不合适或不均匀。加工的火候就更重要了,过头了会糊,不足则夹生。那时煎饼锅子并非家家有,加工煎饼又都集中在同一段时间,所以为了借到几台煎饼锅子,往往要跑很多家,有时不得不跑到邻村去借。因此摊煎饼是每个家庭准备过年的一件大事,一旦摊完了家庭主妇才敢松一口气。
    煎饼堪称是粗粮细作的佳品,适合和各种副食搭配,无论是配大鱼大肉还是白菜豆腐都很合味,可说是雅俗共赏,老少皆宜的大众食品。尽管年年都吃,年节期间几乎天天都吃,却总是吃不俗,越吃越觉得好吃。每年过了正月十五,一般过年的馍馍吃完了,肉也吃完了或者省下几块腌成腊肉舍不得吃了,这时唯有煎饼和煮肉的老汤还会剩一些,于是老汤泡煎饼就成为过年的最后一道美餐,煎饼上有很多小孔,泡在老汤里可以吸足了美味的汤水,放在嘴里又软又香又筋道,尽管我有50多年没再享受这样的美餐了,但想起来还能回味出那诱人的味道。总之,在那个生活不富裕的年代,因为煎饼使过年过的有滋有味。
    小时候我家的煎饼都是母亲亲手摊制,母亲摊煎饼技术很好,所以我家的煎饼格外好吃。不过每年摊煎饼母亲非常辛苦,从备料、借煎饼锅子到摊制要忙好一段时间,特别最后生火摊制阶段,同时守着两三台锅子,烟熏火燎,两只手一刻也不能停,连喝水吃饭都不敢停下,从早忙到晚,往往累得筋疲力尽,腰酸腿痛,等到煎饼摊完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但一旦看到全家人吃上新摊的煎饼,母亲脸上立刻漾起会心的笑容。现在母亲已去世多年,我永远无法再吃到母亲摊的煎饼了,不过我一想到母亲摊煎饼的艰辛,就觉得不必为此而遗憾,母亲无需为摊煎饼操劳了,也是一种解脱。
    每逢想起过年的煎饼,总会勾起剪不断理还乱的缕缕思绪,美美的回味,深深的怀念,淡淡的乡愁,默默的牵挂,交织在一起,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惆怅,也许这就是一种情结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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